最后的点钞员：即将消失的职业“守墓人”

很多时候，在移动支付社会化的浪潮中，像刘建利这样的社会小角色，往往才是“无现金社会洪流”最深层次的参与者和共振者。

最近半个月，50岁的点钞员刘燕（音）感觉自己成了最后的职业“守墓人”，她是武汉公交票务公司青山分公司的一名职工，过去多年每天与数以万计的硬币和零钞打交道，经历着许多人“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羡慕”工作。

每天早上8点半，刘燕所在公司一个由 30多人组成的小团队就会集中到位于武汉市青山区的办公场地，其中点钞员 12 人，复核员 4 人，再加上收纳、机器管理员等同事，她们需要快速点清前一天归属于青山分公司的 1300多台公交车上的零钱。

流程是这样的：点钞员首先要把前一天各个公交车投币箱里的零钱倒出来，把硬币和纸币分开，她们需要数清楚纸币金额，硬币则由机器清点；点钞之后是复核，4复核员需对点钞员整理好的纸币进行人工复核；最后是机器再检，它能帮你数清楚硬币的数量并将其分类。最终，一天下来，整个青山分公司会整理出近20 万元的金额。

别以为数钱是手工活儿，点钞这种机械动作每天重复无数遍下来，往往累得腰酸背痛，双手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变得漆黑，而且长期被硬币和纸币磨损，手上指纹早就模糊不清。

32 人大都是中老年女性，最年轻的已经 37 岁了，她们之前的人生与公交系统密不可分，在因年龄转岗至点钞员等岗位之前，她们大都是公交系统内的售票员和司机。因为是基础体力劳动，因此收入并不高，每月 3500多元的基本工资，每天数 7000 张纸币的固定任务，超出1%奖励5元，反之亦然。数钱、记账，每一样都是细致活儿，马虎不得。弄错了，司机考核会出错，她们自己也会面临着罚款。

但这几年，她们能拿到的奖励已越来越少，原因是刷卡支付的普及。而就在不远的未来，在“无现金支付”浪潮席卷之下，她们的工作量可能会进一步减少，甚至是点钞员这个职业都会消失。

对她们而言，“失业”危机迫在眉睫。6月15日，武汉市政府和蚂蚁金服联合宣布，要把武汉打造成“无现金城市”标杆。武汉全市 8000 台公交车，目前已经有 3000 多台公交车安装了新的刷卡机，到今年9月所有公交车将安装完毕。

“未来怎么办，没想过，但人总要生活不是？”刘燕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在路边买了一把3元的小菜准备回家做晚饭——过去多年的点钞工作，让她的颈椎和腰椎都有很大问题，或许，这可以让她身体得到休养好转。

都想成为标杆，各地政府的无现金城市行动

武汉首推的电子身份证照卡，集成了身份证、驾照、护照、户口本等八大公安证照信息

在武汉，同样变化也发生在更先进的 BRT（城市快速公交系统）和地铁上。自去年 12 月底运营开始，它们就开通移动支付。从今年 1 月 1 日到 6 月 ，每天通过支付宝上车的人数超过 5000 人次。而在医疗领域，到2016 年底，武汉就有超过 100 万人次使用支付宝挂号、就诊。

去年6月，武汉就利用“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实人核验等新技术，成为国内首个试点“电子身份证”的城市，只要通过手机就能向警察叔叔证明“你就是你”，到今年1月就有50多万武汉人使用了“电子身份证”。而根据武汉市公安局最新消息，该局将于7月1日起推出全国首个电子“证照卡包”，它将集成身份证、驾照、护照、户口本等八大公安证照信息。

这些尝试，只是武汉市政府倾力打造“无现金城市”的一部分。今年5月20日，武汉市委书记陈一新在与马云座谈时，提出要把武汉打造成“无现金城市”和“智慧出行城市”的标杆。

成为标杆之前的重要举措，是武汉市和蚂蚁金服签署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在交通出行、商业服务、民生服务、政务服务等领域开展“无现金”深度合作。目前，武汉当地已有数十家政府和企事业单位加入了“无现金联盟”。

越来越多的城市在行政意志下，争夺着中国“无现金城市”标杆。6月28日，天津和福州，一南一北两大城市的市政府同时宣布，将成为中国“无现金城市”样板。它们选择的合作对象，都是蚂蚁金服。

此前的6月16日，贵阳市则宣布，将创建中国第一个开放共享、普惠全民的新型无现金城市。广州南海区则在6月初开启智慧城市战略，试图将南海地区打造成广东第一个无现金示范城市。

“在这些城市，主导这一切的不是商业逻辑本身，而是政府行政意志，很多决策都是市政府、商务厅直接发文。”一位互联网金融观察人士对记者说，在这些城市，见到最多的移动支付场景，除了常见的百姓生活，是那些市政机构，比如交通、医院、学校等等，这与其他大多数地区颇为不同。

这位观察人士说，免手续费、好记账、不用找零、无假钞、不怕偷抢，这些是商户们喜欢使用无现金支付的原因；而对于城市的管理者来说，“智慧城市”概念是他们最为看重的城市治理新理念，成功打上这种新“标签”对城市执政者来说，是政绩上的重要体现，对市民来说也有实际的好处。

“如何提升市民在这场‘智慧城市’升级中的获得感？无现金化的支付体验就是一个突破口，无论是武汉的市民还是从外到武汉的游客，使用一部手机就可以非常便捷的享受到各种各样的服务。”武汉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主任黄长清说，这就是武汉想要做的事，根本目的还是“努力提升城市的品质和竞争力”。

不过，这些城市想要动摇杭州“无现金城市”第一标杆光环并不容易——比如，浙江地税与支付宝合作建立了网上办税大厅，数百万人不用再来地税大厅排队；建立了全国第一个覆盖全省的统一政务服务平台和统一公共支付平台；建立了除问诊、检查、处置三项在线下完成外，其他所有就医流程都在移动端进行的“智慧医院”，杭州各大医院都加入其中。

与其他城市不同，在杭州当地政府看来，无现金社会并不仅是手机扫码支付。6月20日，杭州宣布启动市医保移动支付服务，引入了“人脸识别”技术，实现全国首次市民医保、医疗双账户绑定——尽管近年来智慧医疗迅猛发展，银行卡、支付宝、微信等快捷支付早已普及，但在此前，因涉及系统安全、信息共享等核心问题，电子社保卡始终是难以攻破的一块坚冰。

无现金社会的“最后一公里”

变化不只是发生在杭州、武汉、贵阳、福州、天津这些城市——在广州，你只要用手机就能提取到公积金，在重庆，智能制造、惠普金融是市政府重要战略。在西藏、新疆，也可以用支付宝、微信来缴电费。

事实上，在今天的中国，无论是一二线城市，还是边陲家乡小城，移动支付也同样可见可用，很多人一周都用不上现金，一线大城市和边远地区的生活鸿沟，在NFC、二维码、数字货币等技术驱动下正快速变小。

 “中国会在大国中最早实现无现金社会，实现一次‘换道超车’。”蚂蚁金服副总裁袁雷鸣认为，“中国银行卡刷卡发展了25年，每天交易笔数5000万，扫码发展了三年，我们是两倍于银行卡的刷卡笔数，去年增长了10倍。我们非常有信心中国能够后来者居上，在主要国家中实现无现金社会。”

支付宝更大的野心是，今年5月，以联合国环境署和蚂蚁金服为理事，世界范围内的众多机构组织正式成立了无现金联盟，计划在 5 年内让中国进入无现金社会，而支付宝就是这个“无现金社会”的重要入口之一。

回头看去，中国的无现金社会进程，很大程度上来自支付宝和微信等移动支付的迅猛推动。早在2013年10月，支付宝就提出最大的敌人是现金的概念，并一直通过移动支付推进无现金社会进程。

而从2015年开始，8月8日被微信支付打造成“无现金日”，背后其实是微信支付推动无现金生活的愿景——全社会效率的提升、推动传统行业互联网化的升级转型，以及让用户从尝试性的体验发展到在多场景多频次培养无现金的习惯。

所以，在“无现金之城”推进中，是城市管理者与企业的需求不谋而合，让中国当下“无现金之城”快速批量诞生。蚂蚁金服集团公共服务事业部总经理刘晓捷就说：“这三年我们在全国已经和 362 个城市有合作，但和武汉合作是我印象最深的。不同于一线城市的不可复制性，在二三线城市中较有代表性、规模较大、人口较多......这些都被认为是武汉适合在全国率先做这件事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决策顺利下达执行。”

只是，无现金社会已然在路上，但是否所有人都欢迎、都适应，依然是个问题。中国消费者协会副主席、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对记者表示，无现金社会需要解决一个问题：老年人尤其是高龄老年人对信用卡及移动支付手段的可靠性存有很大的不信任感。

事实上，在采访中，很多商家普遍向记者表示，中老年用户使用手机支付的比例最低，他们仍习惯使用现金交易。如何让这一群体跟上无现金社会的步伐？如何在向无现金社会的过渡中走得更稳一点？如何保障无现金社会的信息安全？

 “中国离真正成为无现金大国，这是最难打通的‘最后一公里’。”在今年的两会提案上，作为一名见证了近30年城市发展与时代变迁的公交车司机，虞纯认为这需要在国家层面打通“互联网+政务”为切入点，真正让群众少跑腿，从而辐射全社会、全行业，让所有消费者享受无现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