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叶而知秋，2022年秋天的寒意不仅渗透进顶尖科技公司的财报，也落在了每个打工人身上。

自从豪掷440亿美元收购推特后，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公司高层。早在正式入主推特前，马斯克就向投资者明确表示不会容忍推特员工冗余的问题，并释放出高达75%的裁员预警。

事先张扬的裁员和马斯克的收购过程一样混乱。10月31日，多名推特高层管理人员和董事会成员要么被马斯克当场解雇，要么主动辞职；11月4日，推特3700名员工同时被邮件通知雇佣关系终止；然而三天后，推特又给几十名员工发来“召回请求”，声称裁错了人……可以确定的是，推特正在经历一次无差别的组织架构换血，上至高管下至普通职员，无一不面临着裁员判决。

当然，经历裁员潮的并不是只有声势浩大的推特，放眼硅谷这个全球创新中心，无论是初创公司还是行业寡头，都传递着相同的寒意。

美国线上支付服务商Stripe计划裁员14%；图片分享平台Snapchat裁员近20%；网约车平台Lyft裁员近13%；美国交易量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裁员18%；颇受散户欢迎的美股平台Robinhood宣布将解雇340名员工，占其员工总数的9%。

在业内被称为“养老大厂”的老牌巨头微软也被爆将在全球范围内裁员近千人，涉及范围广泛，包括游戏设备（Xbox）、战略任务和技术组织等部门；已经进入年终购物季的亚马逊同样在近日透露将裁员大约一万人，为公司历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社交巨头Mate更是已经持续数月裁掉了近11000名员工，占比约13%，而有消息称Mate此轮裁员比例的目标初步定为15%。

营收增长停滞、利润下降甚至亏损、业务线调整、股价在最近两年曾遭遇或正在遭遇大幅回撤——这已经是全球互联网企业的共同处境。今年上半年，随着硅谷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陆续公布财报，节流就已经成了主题，各科技企业纷纷进入“招聘冻结”（不再增加正式员工名额）模式：先是以高福利著称的谷歌宣布招聘冻结，紧接着英伟达回撤了大量实习offer，跟随者众。

10月末陆续公布的第三季度报财报更是令这一情况雪上加霜。除了掉队严重的Meta，仅谷歌、微软、亚马逊三巨头的业绩就相较二季度继续恶化，分别刷新了近几年最低营收增速，净利润也处于集体下滑状态，无论是广告、云业务还是硬件产品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疲软。

业绩下滑首先传导至资本市场，三季报公布后，包括微软、谷歌、Meta在内的美国七家大型科技公司股价都有不同程度的下跌。据东方财富不完全统计，仅在过去一年里，七家科技巨头的总市值蒸发了约3万亿美元。

裁员随着营收增长放缓、投资人的不满越演越烈。根据美国创业公司数据库Crunchbase News统计，截至今年11月初，2022年在美国科技行业裁员潮中被解雇的员工已经超过4.4万名。而这仅仅是基于企业公开数据，实际情况远超于此。

对于长期免于经济危机威胁的美国科技企业来说，今年的惨状十分陌生。“变化来得太快了。”Meta一位前E4级工程师回忆，自从去年在社交领域处于垄断地位的Meta开始大手笔投入元宇宙转型后，新的项目接连上马，“人员扩编得相当快”。

而据Meta财报，元宇宙部门（Reality Labs）去年亏损达100亿美元；今年截至第三季度，该部门亏损已经超过90亿美元，预计明年仍将继续亏损。这么一个大窟窿要如何填补？第一个补救措施便是裁员降本。

拜过去几年过度招聘所赐，截至今年二季度，Meta的员工数量达到了庞大的8.36万名，裁员空间极大。据《金融时报》报道，尽管经历了11月9日大规模裁员，Meta的员工数量降至7.4万名，但仍然“和2021年末的员工数量相当”。

“有那么多团队不需要存在，还有那么多产品根本没人知道，早就该这样了。”Mate前高级工程经理、去年辞职创立去中心化社交媒体平台Niche的扎文·纳哈佩蒂安(Zaven Nahapetyan)并不惊讶于这次裁员潮。

在2020年长达一年的居家红利期内，社交平台、游戏、电子商务等领域都受益匪浅，这给了Meta创始人扎克伯格高投入新领域的勇气。但好景不长，在美元走强、美国国内通胀处于高位等因素影响下，消费需求持续下滑。

经济的疲软很快传导至硅谷科技企业营收端。与国内互联网企业一致，美国科技巨头的收入同样来自于两方面：广告和软硬件的销售。

推特、谷歌、Meta等企业做的是典型的流量生意，高度依赖广告收入。其中，谷歌广告收入占其总收入的80%以上，Meta的广告收入占其总收入的95%以上，两家企业把持了数字广告行业超七成的市场份额。

然而谷歌母公司Alphabet第三季度财报净利润仅为139.1亿美元，同比下滑26.54%；营收增速同样从去年的41%降至6.1%。谷歌将营收及盈利均不及预期归咎于广告商削减了支出，导致公司广告收入整体放缓。

华尔街投资者艾弗林·米切尔（Evelyn Mitchell）认为，如果稳健如谷歌都表现不佳，说明情况真的很糟，“考虑到经济放缓、高通胀的宏观大环境，数字广告行业内其他公司也不会幸免”。

2022年第三季度，Meta广告收入为272.4亿美元，营收占比98.3%，同比下降3.7%；同样以数字广告为支柱业务的推特经营更为艰难，今年第二季度录得净亏损2.7亿美元。

除了经济下行的宏观压力，苹果公司去年推出的隐私新规同样重创数字广告行业。

去年4月，苹果操作系统iOS14.5版本正式上线，并更新了隐私政策。隐私新规限制App追踪用户浏览记录，只有在用户主动点击“授权同意”后，App才可以读取用户使用数据。

这使得Meta旗下多款App广告投放精准度降低，大批广告商流失。Mate首席财务官大卫·维纳（Dave Wehner）曾在今年6月预测，苹果隐私新规对Meta造成的累计损失可能在2022年达到100亿美元。业内人士解释，这是因为苹果限制了跨App追踪后，Meta除了广告投放精准度下降外，测量广告效果的能力也会下降，这对客户覆盖面较小的中小企业的负面影响更大。

另一边，硅谷的创业独角兽则面临着资本断炊风险，而不得不勒紧腰带过冬。

经济疲软对需要重资本、逆周期投入的新兴科技公司来说影响可能是致命的。随着资金成本走高，经济衰退风险加剧，今年一季度以来，百亿美元估值的科技型创新企业的IPO几乎停滞。

原计划在今年上市的Stripe、线上社区Reddit、在线金融服务公司Klarna、中国“隐形”跨境电商独角兽Shein等都停下了步伐。仅有自动驾驶项目Mobileye完成上市，但发行日股价相比一年前的估值几近腰斩。

资本降温戳破了高估值泡沫，新兴科技创新公司被迫退去光环。据调研机构Dealogic数据显示，今年前三季度，美股IPO融资规模仅70亿美元，与去年同期相比降幅高达94%。

“如果没有抓住去年第四季度的上市窗口期，没有持续盈利能力的独角兽不仅要裁员，最后关停都有可能。”中信证券科技产业分析师陈俊云指出，过去两年美元充裕，私募市场资金过剩炒高了优质标的价值，尤其是研发成本高、商业化落地周期长的“烧钱项目”，调整也是意料之中。

营收、融资两面承压，寻求第二增长曲线成了另一种自救方式——Meta砸钱元宇宙，谷歌则投入云服务市场。

过去二十余年内，互联网企业无论是美国科技巨头还是中国的阿里、腾讯，最高效的增长引擎都在C端；但随着监管趋严、移动互联网人口红利见顶，消费互联网的商业模式天花板渐显，头部互联网企业纷纷押注产业云服务，赛道内既有亚马逊、微软这样的佼佼者，也有腾讯、华为、金山等海外竞争者。

不过，与亚马逊云服务AWS（Amazon Web Service）已经成为公司内盈利能力最强的业务板块不同，谷歌的云业务还没有走出亏损旋涡。今年三季度，谷歌云业务营收为68.68亿美元，同比增长37.6%，但运营亏损却扩大到了6.99亿美元。与此同时，谷歌云也开始保留弹药，相继砍掉商业化较差的物联网云服务、云游戏等相关业务。

不可否认，在紧缩的大环境下头部企业需要新增量，但是已经显露出掉队迹象的企业又有多少资本去竞逐横向发展的可能？至少在当下，“减肥增肌”，集中力量完成最重要、最紧迫的目标未必是不明智的选择。

编辑｜张毅